我是一只棕黃色的土狗，不對，應(yīng)該說是一只金色的中華田園犬。打記事起我就混跡在香山社區(qū)里，餓了就去社區(qū)里的商店乞討，累了就躺在社區(qū)里的大樹下睡大覺，心情好時帶著我狗圈的兄弟姐妹們招搖過市，心情抑郁時還是躺在那顆大樹下休養(yǎng)生息。
我日復(fù)一日的流浪在這里，飽一頓，饑一頓，不時還要躲避狗販子的魔爪，這般無人問津，顛沛流離。
直到2017年11月23日那一天，我的故事有了轉(zhuǎn)折。
就在社區(qū)對面那片荒蕪的土地上，來了一群人，他們點燃鞭炮，鳴響汽笛，我能聽見他們的歡呼，某位領(lǐng)導(dǎo)模樣的人物用大話筒說到：“我宣布，四川省腫瘤診療中心項目正式開工！”
我很好奇他們在干嘛，于是我在那邊的熱鬧消散后偷偷溜了進去。我記得我特意選了一個離大門近的房間，打算若是稍有不測便飛快逃跑。那個房間像是一個辦公室，一位男子聽到動靜扭過頭來看到我：“喲，有客人來啦？找吃的嗎，小家伙！”他笑得滿臉溫和，于是我在他面前打了個圈，聊表善意。他很是歡喜，對我說：“你晚點再來吧，食堂可還沒開飯，一會兒我給你留點骨頭。”我搖著尾巴試探著緩緩靠近他，他伸出手迎接我，我便用頭輕輕蹭了蹭他放下來的手。我們的友誼由此建立。有些意外，又有些自然。
后來，我便常駐工地，收養(yǎng)我的老頭兒給我起了個名字叫饅頭，至于為什么叫饅頭，大概是他每天早上都要吃個饅頭配些榨菜吧。
來到這個工地后，我終于不再有饑寒交迫的時候，不再有被拐賣的恐懼，白天睡到太陽升起，夜里就去工地各處巡邏。我成為了這個項目的一員，見證它成長的艱難，也見證它奮斗的榮光。
（一）
工地的工作大多時候是在刺骨的寒風(fēng)或凜冽的暴雨里披荊斬棘。還記得2018年那個夏天，整個成都都籠罩在厚重的烏云之中，50年難遇的強降雨席卷而來，打亂了施工計劃。我看著天上的雨點砸下來，急忙跑進工長辦公室避雨，被迫從現(xiàn)場回來的工長們在辦公室焦慮不已，他們不斷的討論放晴后如何安排現(xiàn)場工作、提高施工效率，保證工期，等到天空稍一放晴，就急急忙忙帶上安全帽、套上雨靴、踩過泥濘沖回現(xiàn)場指揮工作。那段時間，后半夜我也常常被他們來去匆匆的腳步驚醒，爭分奪秒與時間賽跑、與天氣作斗爭，是現(xiàn)場工作者常常面臨的挑戰(zhàn)，但他們從來無畏挑戰(zhàn)。
（二）
2019年夏，這是我來腫瘤醫(yī)院項目的第二個年頭，我越發(fā)喜歡這里，我的肚子里也孕育了新的生命，與以往不同，這一次，我有家人關(guān)心。最先發(fā)現(xiàn)我懷孕的是這個項目的材料主辦靳姐。那天中午和往常一樣，管理人員們一桌桌的坐著就餐，不時聽到他們關(guān)于施工進度、圖紙修改、資料進度的討論，而我開心的咀嚼著大家扔給我的骨頭和肉。忽然感受到一束專注的目光，我疑惑地抬起頭看到靳姐盯著我的肚子，然后側(cè)過頭問旁邊的劉叔——“劉叔，你看，饅頭最近是不是懷孕了，肚子都大了，吃的也多了。”聽到“胖了”，“吃的太多”這樣的詞匯，盡管知道這是一個孕婦的必然反應(yīng)，我還是忍不住跑到她面前拿我的小爪子薅她的腳。但這個舉動，卻惹得她哈哈大笑。“劉叔，等她要生了，我們給她還是鋪個窩吧，就在她平時睡覺那兒。”雖然我早就找好了生孩子的地方，但是聽到她這樣安排不禁感覺到心里生平第一次這樣溫暖。
（三）
項目黨支部書記這段時間總是加班，似乎是項目上又要迎接檢查或者評優(yōu)。每次這種時候，她辦公室的燈就會連著好幾天亮到凌晨，我也總會在她辦公室門外蜷縮著陪她。夏天的夜晚總是喧鬧的，有蟬叫、有蟲鳴，我透過門口的縫隙觀察她加班工作的樣子，她或許是在寫匯報材料，不時的停下來鎖著眉，翻閱身邊的資料，左手撐著腦袋，右手在筆記本上重新梳理，或許有了思路，就又停下筆重新盯回電腦屏幕專注的打字。“噠噠噠噠”的鍵盤聲似乎是今晚格外動聽的催眠曲，我倒是比她先睡了去。
醒過來是聽到她關(guān)電腦收拾文件的動靜，她加完班后總會把桌上翻亂的文件資料重新擺放整齊，把貼在電腦屏幕上寫著今日工作事項的便利貼摘下來確認(rèn)一遍再扔掉，結(jié)束一切之后她拉開門看到望著她搖尾巴的我：“饅頭，你又在等我呀，走吧走吧，終于加完班了。”“是啊是啊，這月亮都要回去了，我都睡醒一覺了，你再不弄完我都想進來薅你了。”我在心里偷偷犯著嘀咕，陪她慢慢走到項目門口，看到她上車打燃火，車光與月光照亮她回家的路，我便滿意的回去繼續(xù)睡覺。
（四）
我格外喜歡冬至這一天，屋外寒風(fēng)肆虐，屋內(nèi)熱鬧喧騰，滿是人間煙火氣。項目每到冬至，項目經(jīng)理老宋總會早早提醒食堂安排好酒肉，這一天晚上的食堂一定是大家圍坐在一起，架幾個火盆烤上壯碩的黑山羊，升幾口湯鍋煮上肥美的羊肉，擺幾盤食堂阿姨們包出來的白菜餃子，再配上項目經(jīng)理特意準(zhǔn)備的52°白酒好好熱鬧一番。老宋總愛端著他的酒杯到處與人喝酒，此時他一改平日里嚴(yán)謹(jǐn)、對工作一絲不茍的模樣，和大家打成一團，每每碰杯，便是豪氣的一飲而盡。酒過三巡，就會有人拿來吉他，有人站起來和著吉他伴奏唱歌，歌聲環(huán)繞在熱氣氤氳的食堂，喝得熏熏然的大家有的跟隨音樂打著節(jié)拍，有的搖擺著身體，更有甚者，站起來拉扯旁邊含蓄不做聲的人非得一起跳舞，鬧的滿室歡聲笑語。這時候，也是我大快朵頤的時候，尚未吃完的烤羊兒、煮羊兒都是我的，等到吃飽喝足，我不免也加入到這個吹拉彈唱的酒鬼隊伍，搖晃我的尾巴，開始神奇的走位。
（五）
2021年夏，項目內(nèi)業(yè)部門新來了一個姑娘，我已經(jīng)一把年紀(jì)了，對她印象深刻倒是有些意外。記得她來項目的第一天，我正躺在辦公區(qū)的空地上悠閑的曬太陽，老年狗嘛，曬太陽補鈣很重要。她進辦公區(qū)大門后傻兮兮的東張西望，我知道她是在找去二樓的樓梯，但我正舒服的曬著太陽實在懶得起身。下一個轉(zhuǎn)身，她看到我，眼睛一下子就彎成了月牙，嘴角的梨渦盛滿了今天的陽光，“啊，小狗，你怎么這么悠閑??！”她急忙走進，雙手撐著膝蓋，探著半個身子直盯著我，讓我實在不好意思因為她擋住了我陽光這件事薅她一爪子。后來，她知道了我的名字，每次從辦公室出來看到我，就會笑嘻嘻的叫我“饅頭、饅頭，你怎么那么悠閑??！”說到這兒，我忽然有些明白為什么記得她，可能是她每次看到我就十分開心的模樣過于深刻。這是項目上新鮮的血液，對身邊的一切事物的反應(yīng)都是那么鮮活，我老的有些死氣沉沉，所以格外喜歡這樣的朝氣兒。感覺的到，項目也喜歡這樣的新人，對一切充滿求知的欲望，干起事來充滿力量，每一個新來的善建者，都是華西未來的力量。
尾
我漸漸老了，可是肚子卻再次有了新的生命，我實在擔(dān)心現(xiàn)在的身體無法保證他們順利出生，我冥冥中感到自己大限將至。
這一天，天空尚是一片漆黑，破曉未到，我已力竭。我感到身體里的最后一絲力氣隨著第一個孩子的降生已全部抽離，我實在沒有力量再繼續(xù)。我感到有些冷，靈魂也隨著溫度的喪失而一點點縹緲起來，我好像飄到了半空里，我知道我要離開了，我有些不舍。我看著身下的這個還籠罩在黑暗中的項目部，我剛來時它還只是一片荒地，而今項目一期裝飾裝修都快要完畢了，二期地下室正在澆筑，三期質(zhì)子中心正在樁基施工……我的眼前漸漸開始閃過我這一段“狗生”的許多畫面——我跟著最開始收養(yǎng)我的工長老趙走過項目的每個角落，我在夜里對著走過項目的陌生人警告，我陪伴項目女孩兒每一個加班的夜晚，我在食堂用爪子薅過好多人給我肉吃，我在水泥地上曬著太陽被一個姑娘打攪……，我在這個項目度過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，悠然自得，兒女成群，不為生計發(fā)愁。
我的靈魂仍是不愿離去，我等到了天亮，有人發(fā)現(xiàn)我，將我和未出生的孩子埋葬，有人給我放了一塊骨頭，有人眼角泛了紅，有人給我立了一塊小小的碑。我想，我在這兒度過了極好的一生，我的靈魂也將常伴于此，陪著這個項目拿下魯班獎的豐碑。我這一生，屬于我深愛的這群可愛的人，我這一生，屬于他們深愛的華西集團，我在腫瘤診療中心項目生活的這段過往，就是我這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。
文/官夕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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